又走神了。我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脑袋,抬头重新望向眼前着装一丝不苟的记录官。
少女穿着墨绿色的正装,抱着记录日志冷冷地看着我,声音毫无波动:“我知道我劝不住你,可是我得告诉你,现在外面的星域空况是六级,战舰残骸很多,你这个时候出去危险系数非常高。你确定还要出去?我可不想替某人收尸。”
“安啦!”我打了个哈哈,“咱们舰是战术战列母舰,皮厚,只要不是舰撞什么的,都接得下来。”
西维尔“啪”的一声把记录日志拍到了我的桌子上,看样子她挺生气的。
“别和我装傻!我说的是你!你的安全!”她俯下身,双手撑着桌子,怒视着我的眼睛,“你死了,圣鸢号怎么办?你可是舰长!”
我叹了一声,从座位上缓缓地起身,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——这丫头又长高了点,高我一个头了。
“我是舰长没错。可是西维尔你知道吗?舰长最重要的职责不是带领你们打赢一场无关疼痒的战斗,而是让你们——让全体舰员平平安安、完完整整地回家,这无关荣誉,这是我的职责所在。我们可以失去领地,失去财富,可是我不能让你们失去生命,失去信仰。我是圣鸢号上唯一一个王牌飞行员,我不去,谁去?况且我又不一定会死在外面,丫头你可盼着我点好吧!”
“可是……”西维尔拍开我的手,声音依旧有些不甘。
“没有那么多可是了,”我摇摇头,“我们坚持不了多久。”
看着垂下头陷入沉思的西维尔,我忽然感到有些心疼,毕竟是我亲手把她从学员带到了现在的记录官,若我真是死了,西维尔她会伤心很久的吧?
我抬起头望向舷窗外,星域远处联邦战舰联成的浅蓝色维网清晰可见。联邦这是要……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!投降?投降的代价是信仰和尊严,怎能屈服?自沉?如果可以,我宁愿选择殉爆——可是我不能这么做,我的选择担负着全舰两千多人的性命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唯有……以血肉之躯,在荆棘中辟出一条生机!
“老师——”西维尔的呼唤声突然在身前响起,我回过神,望向她的眼睛——我知道,她唯有下定某种决心的时候才会叫我“老师”。
西维尔抿着唇,犹豫了片刻,方才把自己做出的决定轻声道出:“我和你一起去……”
“——不行!”我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她的请求。不是我心狠,是真的不行,我能去送死,但唯独西维尔不能。
西维尔忽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了我的袖子,眼神几近哀求:“为什么?我能帮上忙的……”
面对着平时总是冷冰冰,此刻却快要哭出来的西维尔,我轻笑了两声:“为什么?”
傻丫头,不是你自己问的我若走了,圣鸢号怎么办吗?
我轻轻地摘下别在左胸胸前的徽章。暗金镶边,墨蓝色作底,鎏金刻着圣鸢号的舰岛以及“GLORY”五个字母,这是我成为圣鸢号的“终身舰长”——身为舰长的最高荣誉——时被授予的。说实话,我挺喜欢这枚徽章的,不过如今——
“如今它是你的了。”我郑重地把徽章别在了西维尔的胸前。
瞧着还在发愣的西维尔,我笑了笑,双脚并拢,右手缓缓地举至太阳穴边,敬了一个最正式的帝国军礼。
“现特将圣鸢号战术战列母舰最高指挥权正式移交给新任舰长西维尔.卡纳克亚。现在,请新任舰长和我一同宣誓——”
“希缇莉雅……”
我看着西维尔黯淡而哀求的漆黑双瞳,强忍着不为所动:“请新任舰长西维尔.卡纳克亚同我一起宣誓!”
“希缇莉雅,不要这样好不好……”西维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三分哭腔。
西维尔在我眼中变得模糊,泪水早已在我的眼角打转,可我倔强着不让它流下,我害怕我会动摇,怕我会忍不住撤掉这道命令。对于西维尔而言,这份抉择的确太过沉重与残酷,她还年轻,本就不该由她来背负这过于现实的包袱,不该是她——可我别无选择,此战向死,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来,全舰上下两千多人的性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几乎必死的人身上,指挥的重担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接,这个人只能是西维尔.卡纳克亚。圣鸢号上除我以外唯二精通大型舰艇指挥学的两人,相比于做事毛毛躁躁的德里娅莉,承受能力强,处理事情冷静的西维尔无疑是最佳的人选。
对不起,西维尔,请原谅我的自私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声音压得更加低沉:“西维尔,和我,宣誓!”
西维尔呆呆地望着我,久不言语。我没有再出声打扰她,我能在她的眼里看到挣扎与不安,但我无能为力,有些事情终究得自己逼着自己去做。我只能期望她坚强,坚强到足以肩扛大任。在如今这种情况下,早一点决定,多一分希望。
舷窗外星光灿烂,这里却是惨淡一片。我沉默着,注视着西维尔低垂的无神双眸——我在等待,我相信我最优秀的学员,相信她不会辜负我的信任与期望——因为她是我的学生,因为她是西维尔.卡纳克亚。
我看着她颤抖地举起胳膊,弯曲小臂;看着她颤抖地抬起低垂的头;看着她颤抖,哀伤,坚决的双眼;看着她颤抖地轻声念出我所想听到的话语。
我看着她欣慰地笑着,直到决堤的眼泪夺眶而出。
“我以生命的尊严起誓——”
“我以生命的尊严起誓。”
“无论前路的星空再远,再暗——”
“无论前路的星空再远,再暗。”
“我都会坚定我的信仰,谨记我的职责,一往无前——”
“我都会坚定我的信仰,谨记我的职责,一往无前。”
“我是圣鸢号前任舰长希缇莉雅.让.阿尔斯特兰。”
“我是……圣鸢号现任舰长…西维尔.卡纳克亚。”
星光黯淡,相对无言。
眼中泪水依旧,西维尔在我眼里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,看着她,我无声沉默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直到西维尔沙哑着声音率先打破沉默。
“希缇莉雅,我能再抱抱你吗?就一次,最后一次。”
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请求……哀求我。
我默然点头,缓缓地张开双臂,任由她扑进怀里。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头顶,我注视着舷窗外,听着她小声哽咽,放声大哭,直到无声抽泣。
泪水打湿我的衣襟。
“西维尔,”我低声呼唤她的名字,“好了,不要哭了。生活本就是一场暴风雨,你不能瑟缩一隅祈求它自己过去,你得更加坚强,只有足够坚韧,才能在雷雨中飞翔。现在你可是圣鸢号的舰长,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!你想让那群家伙看你笑话吗?”
我用力地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,轻声说:“西维尔,看着我的眼睛——”
西维尔抹了一把眼角,抬起头望着我。
“——你相信我吗?相信的话就答应我,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担好舰长的责任,带他们回家。”
西维尔抓起袖子,使劲地擦掉眼角余下的最后一点水分。深吸一口气,她倔强地抬起头,迎上我期冀的目光,坚定地回答:“我答应你!”
仿若重物落地,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“德里娅莉做事有前没后,往后的日子你多照顾着她点。关于圣鸢号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,你就去多问问阿尔萨克,我不在的日子里,即使是全世界都背叛了你,他也不会背叛你。还有——”我环视四周,心情颇有些复杂,“这间屋子以后就是你的了,舰长日志和我闲暇时编写的指挥手册在你身后左数第三个柜子里,别忘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好了,”我有些疲惫地轻阖上眼,“出去吧,让我一个人待会儿。”
闻言,西维尔张了张嘴,想要说些什么,但却终究没有说出来。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巧的胸针,缓缓地放在桌上,推到我的面前,轻声说:“这是我从指挥学院毕业的时候你送我的鸢尾花胸针,现在借给你。”
“记得还我。”西维尔再次抹了一把眼角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转身黯然离去。
我看着少女平静的背影和袖中紧攥颤抖的双手,无声一叹。
“我会的。”
回应我的是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。
待西维尔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,我低下头,垂着眸子注视着那一枚纯白的胸针——一朵小小的鸢尾花。
我笑了笑,轻拿起那枚胸针细致地贴身藏好。
“西维尔,你可不要忘了这枚胸针啊!”既然西维尔愿意相信我能活着回来,那我便去试试。
易碎且易逝的美好?那就竭力去抓住好了。
无所谓如何,尽管倾尽一生。
窗外星光依旧,只可惜联邦舰队阻了回家归途。有些事情终究得有人去做,我扭头望着舷窗外的无垠星海静坐片刻,想了想,还是决定为那俩丫头留下点东西——
我起身离开座位,取出柜中的舰长日志。依旧是那本厚皮,不过手掌大小的笔记簿,封面绘着铁灰色的剑盾——那是帝国。我捧着笔记簿回到座位,轻轻坐下。小心地摊开舰长日志有些泛黄的纸张,一股浓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。
老朋友了啊。我温柔地摩挲着有些粗糙的书页。
取出桌上笔筒里的钢笔,我翻到笔记簿的扉页,思考了良久,方才落笔,笔尖轻触纸张的沙沙声仿若轻声低语。
“德里娅莉,还有西维尔,我有很多话不知道该如何当面和你们说,只能借此留言。”
“首先是德里娅莉。你们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,做事毛毛躁躁,不计后果,但是我挺喜欢你的敢说敢做,这点西维尔比不上你。不过你不要怪我把圣鸢号的指挥权转交给西维尔,西维尔她的大局观要比你强的多,这不可否认。当然,圣鸢号你们俩缺一不可,西维尔做事太过循规蹈矩和拘谨,有些时候你就得逼她做出一些决断。还有啊,我离开后要记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——如果我死了,不要太过伤心;如果我还活着,也不要过于激动。记住,你已经长大了,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,也没有人能再帮你擦屁股了,做事多考虑考虑后果,不要冲动,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多帮帮西维尔,我相信,总有一天你也能够独当一面。”
甩了甩发酸的右手,我抬起头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那个整天傻呵呵笑着的白毛丫头啊,自从被我捡来后便一直是当做女儿在养,而今十六年已过,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,我的容貌未曾变化,她倒和我一般高度了。
还是放不下啊。我笑了笑,继续伏案书写。
“至于西维尔,我相信你的能力,舰长事务之类的事情我就不再多做赘述。我对你只有三个要求和三个请求。要求其一,不要久久沉溺于过去;其二,不要忘记你已经担负起的职责;其三,永远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。至于请求,只是我想请你帮我三个忙。请务必帮我照顾好德里娅莉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孩子天真得就像一张白纸,什么也不懂。我知道,你并不比她大多少,可我也知道,你远比她要成熟的多,至少捻的清轻重,把她交给你,我很放心。照顾好她。第二,请帮我照看好圣鸢号,她是我的,也是你们的家,永远的家。要始终记得,浩瀚星空中永远有一份温暖,属于你们。最后,如果——我是说如果——如果我死了,魂归星海,请不要宣扬,至少不要让太多人知道,为你们而死,这是我的荣幸,不是悲哀。除此之外,我还给你们留了点东西,在温克列顿的纽森兰行省我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厅,本来是打算留作退役后消磨时间用的,就留给你们了,我已经请阿尔萨克帮我把所有人改成了你和德里娅莉,具体位置问他就好,就当是我提前为你俩准备的成人礼物。”
“哎呀,说了这么多,搞得像写遗书一样,你这丫头又该哭鼻子了。我既然答应了你,那么……就算是倾尽全力也会做到!请记住,唯有心存希望,方有希望。好了,最后一句话送给你们俩——”
“不乱于心,不困于情;不畏将来,不念过往。如此,安好。”
“等我回来。”
“——希缇莉雅.让.阿尔斯特兰留。”
我搁下笔,苦笑了两声。写的有几分凌乱,倒真有些像是临终留言了。我揉了揉眼角,侧头远望舷窗外——
还是那样啊!
远方的星光正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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